从“活起来”到“火起来”——榆林非遗保护传承发展之路探寻

浑厚的黄土地承载了厚重的历史,也给榆林留存下深厚的优秀传统文化。

2021年9月14日,习近平总书记在陕西榆林考察时,走进绥德县非物质文化遗产陈列馆,柳编、泥塑、壁画、唢呐琳琅满目……陈列馆外,红红火火的陕北大秧歌扭起来了。

绥德非遗陈列馆。资料图

“民间艺术是中华民族的宝贵财富,保护好、传承好、利用好老祖宗留下来的这些宝贝,对延续历史文脉、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具有重要意义。”

念兹在兹,步步深情。重视和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实践,正以前所未有的趋势,如春风般拂过榆林大地。

据统计,截至目前,榆林已成功申报国家级非遗11项、省级非遗59项、市级非遗211项,各级各有关部门对相关项目的保护、传承、发展和利用工作倾注了大量心血,推动非遗项目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让非遗从“活起来”到“火起来”。

做好抢救保护首要任务

非遗火热的背后,却不得不看到一个不争的事实:其传承发展困难重重!有些项目面临代表性传承人年事渐高、项目传承发展后继乏人、非遗“产业化”举步维艰的局面。

对于非遗的重要价值,陕北文化学者、榆林学院文学院院长贺智利有着深刻的理解。

他认为,非遗是活着的宝藏,是民族的记忆,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最好诠释。以《赶牲灵》《三十里铺》为代表的陕北民歌及粗犷豪放的陕北大秧歌时时渗透着浓郁的黄土风情,剪纸、石雕等种类繁多的工艺品处处闪烁着陕北文化的光芒,腰鼓、唢呐等独具特色的传统民间艺术见证着榆林沧桑的历史变迁和厚重的文化积淀。数千年的多元文明,孕育了特色鲜明的陕北文化,成就了榆林灿若星河的非遗文化。如果这些非遗项目日渐消沉以致湮灭,必将是无可挽回的巨大损失。

“不可否认,当前我们的非遗无论是保护还是传承,都遇到了一定的困难。”贺智利说,手工地毯、擀毡、民歌中的劳动歌等很多非遗生长的土壤和环境正在消失。拿劳动歌来说,船夫号子、森林号子、渔歌、牧歌、打夯歌……随着集体生产方式的消失,这些非遗项目的应用场景已是一去不返。但我们不能任由其消亡,可以采用“博物馆化”的模式,用录音、录像等数字化方式将其保存在博物馆,让子孙后代知道祖先的声音。

而在陕北民歌的保护与传承中,榆林已做出了一系列有益尝试。

2018年,布展面积达1.2万平方米的陕北民歌博物馆在榆林正式落成,不仅让世世代代陕北人传唱的民歌有了自己的“家”,更为陕北民歌的传承与繁荣搭建起一方新舞台、树立起一座新地标。这是陕北民歌发展史上的一件大事,也是榆林各级党委政府致力保护、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生动见证。

与此同时,近年来,榆林还按照“顶层保障、基础支撑,整体保护、重点引领,见人见物、活态传承”的原则,注重整体保护,重视基础支撑,陆续建成市级非遗展示馆1个、综合性非遗展示场馆12个、非遗专题馆23个,建设省级非遗项目代表性传承单位8个、市级非遗示范点6个、市级传习所(基地)45个、县级传习所74个。

对此,贺智利表示,保护非遗就是守望我们的精神家园、维系我们的精神血脉。我们从小生长的文化环境已发生巨大变化,城镇化使得年轻人与乡土文化进一步割裂,祖辈们留给我们的文化基因逐步流失,但“博物馆化”至少可以让后人看到非遗原本的面目,并由此体会感悟非遗萌芽生长、开花结果的时代背景和文化根脉。

活态传承提升非遗生命力

2021年6月28日晚,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文艺演出《伟大征程》在国家体育场盛大举行。当晚,由横山区80名腰鼓手、20名唢呐手组成的横山腰鼓队,历经3个多月、百余天的奋战,与来自全国各地的演职人员在此同台演出,接受百年大党风雨兼程的精神洗礼,迎来高光时刻。横山腰鼓队代表陕西参加庆祝建党100周年文艺演出,让横山老腰鼓舞动全国、走向世界。

横山腰鼓队参演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文艺演出《伟大征程》。来源:西部网

横山老腰鼓历史悠久,是陕北腰鼓的鼻祖,以原生态的打法著称,表现了陕北人民豪放、粗犷的性格特点。2008年,横山老腰鼓入选第二批非遗保护名录,1954年出生的李成元也成为国家级非遗传承人。

李成元说,横山老腰鼓这些年在国内外舞台上表演,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力。随着时代的发展,老腰鼓的保护和传承上也出现了专业从业人员锐减、后继人才匮乏等问题。然而,非遗能否传下去,关键在当地人,取决于年轻人。它既要有人才辈出的传承者,也要有乐此不疲的爱好者,更要有与日俱增的使用者。

非遗进校园就是很好的选择。“起势”“马步跳跃”“对望”……今年8月,榆林高新二中240名学子组成的腰鼓表演队以抖擞的精神、豪迈的动作、整齐的队伍,为省十七运带来了一场原汁原味的黄土风情文化盛宴。

“在深入了解腰鼓之后,我才明白保护非遗的艰辛与不易。”作为省十七运腰鼓表演的参与者,榆林高新二中九年级13班学生王舒啸表示,今后打腰鼓时,他一定会用更饱满更投入的热情对待这件事情,用实际行动去守护传承腰鼓这门非遗。

榆林高新二中校长纪艳飞告诉记者,腰鼓是高新二中的校园特色,学校将大课间操改为陕北腰鼓,要求人人会打腰鼓、天天要打腰鼓。腰鼓作为非遗走进校园,对于孩子们认识非遗、走近非遗、了解非遗、感受传统文化的魅力有着重要意义。

“孩子们是最好的传承者!”纪艳飞说,非遗进校园让学校成为充满文化气息的育人场所,在扩展青少年视野的同时使非遗得到保护与传承,将来这些孩子走出校园、走向社会、走向祖国的各地,就能把这门文化带给全世界,也带给他们的下一代。

这是榆林非遗活态传承的一个缩影。

目前,榆林非遗进校园工作已经常态化,全市已有17个非遗项目在义务教育阶段所有学校开展了非遗进校园活动。市民间艺术研究院作为我省首批公布的非遗传承基地,常年派出优秀陕北民歌手在市区内各中小学、社区进行教授和传播。榆阳、定边、靖边等县区将非遗代表性项目和传承人列入中小学教材。府谷、绥德、佳县、米脂等县区分别组织陕北民歌、陕北秧歌、剪纸等非遗传承人进校园开展教学实践、培训展示等活动,深受广大师生欢迎。

与此同时,榆林老街开办了非遗小剧场,每天组织非遗项目展演。自2018年2月至今共演出811场,践行了非遗保护“见人见物见生活”的理念,让市民和游客感受非遗的魅力,并成为榆林古城旅游的一张新名片。

榆林老街非遗小剧场的榆林小曲表演。来源:榆林文化旅游

市文旅局副局长林茂绿说,非遗并不是“高大上”的代名词,相反它是“人间烟火”的具体化,要以生活化融入为切入口,利用传统节日,依托重要活动,既搭台唱戏,也借台演戏;既现场展演,也网络传播;既集中展示,也分散表演,使得非遗传承大小活动不断、各类展演不停。

林茂绿认为,非遗保护有多种形式,有的需要抢救,有的要讲究传承,有的要进入生活,有的要和它周边环境结合起来保护,我们探索、鼓励用不同的方法来保护非遗,最重要的就是活态传承,让非遗真正地、永远地“活”下来、传下去。

紧跟时代抓好传承创新

“就恋这一把把黄土,就恋这一道道沟。”作为国家级非遗保护项目陕北民歌代表性传承人的王向荣,对民歌的生存状态和发展前景经常怀有一种忧虑感。

尽管有很多荣誉、很多头衔,但王向荣给自己的定位一直是一个陕北民歌的传承者。在他看来,自己唱了几十年的信天游也不是一成不变。他说,过去陕北脚夫赶着骡子的时候喜欢唱: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哟……但是现在年轻人可能接受不了,必须有新的内容在里边才能传承下去,现在可能就是:我开上我的汽车哟,你开你的店,楼上楼下常见面……还是陕北民歌的味,但是内容变了,年轻人就容易接受了。王向荣说,信天游本来就是信开口唱,想到哪儿唱到哪儿,看到哪儿唱到哪儿。

不只是民歌,很多非遗的传承都需要创新。

绥德剪纸,不仅是婆姨女子们每逢过年、婚丧嫁娶必不可少的一种女红的必修课,更是绥德人民精神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随着社会的发展、传统文明的退化,这种民俗已逐渐消亡,但是现在的创新型剪纸在传统内容上大胆创新,或者与其他绘画艺术进行嫁接,虽然疏离了原有的文化精神,仍然有很大的前景。

从构思描图到开始剪纸,短短十几分钟,一张普通的红纸在武燕手中就变成了艺术品。武燕是市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13岁那年,武燕开始跟奶奶学习剪纸,一把剪刀拿起就是30多年,每一幅剪纸作品都有自己的故事和灵魂,从展现陕北风土人情的《春夏秋冬》《三十里铺》,到记录绥德“7·26”洪水灾害的《洪水无情人有情》,近年来武燕创作的大大小小的剪纸作品已有上万幅,也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我主要创作主题性、场景性和故事性的剪纸作品,通过剪纸记录时代的发展,在保留传统剪纸语言的同时加以创新,创作出符合时代需求的作品,这样才能让剪纸艺术长久发展。”武燕说。

贺智利认为,非遗是劳动人民在长期的生产劳动过程中产生的,表达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祝愿与向往,蕴含着深刻的文化基因,承载着特色鲜明的民族记忆,是一种无形的、不可重复的历史遗存和文化记忆。如何保护与传承好这份文化遗产,是我们难以绕开的课题。

贺智利说,那些非遗具有独特的文化价值,我们不能否定,但是要做到活态传承,传承人必须积极创新,不能让非遗定格在历史里,只保留情怀,而是帮助它们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不断地去符合现代的价值观和审美标准,不断地跟上时代发展的脚步,从而真正地、永远地“活”下来、传下去。

产业式发展方能行稳致远

“匠人这个行业里面,数银匠最难学,三年一小成就,五年一大成,学这个行业就要耐得住清贫、守得住寂寞才能做出精品。”非遗传承人杨伟慧正在冶炼打造首饰的银料,在熊熊炉火的炙烤下,一块手掌大的银锭不到二十分钟就融化在了近一千摄氏度的坩埚里。杨伟慧娴熟地夹起坩埚倒模、出料、淬火,一气呵成,这个过程他已经重复了整整三十年,就连“凤凰传奇”女主唱玲花结婚时的头饰都是找他定做的。

杨伟慧家五代都是银匠,在榆林城,“杨银匠”这个称号就是品质的象征,他这一手精湛的技艺也是从祖辈那里传承而来。近代以来,铁、陶瓷、塑料等材料的广泛运用使得银质器具逐渐退出历史舞台,银匠行业随之没落。“我每个月开1500元工资,管吃管住都招不来学徒。”在这十几平方米的老屋内,承载了几代银匠的繁华与衰败,也承载了杨伟慧太多的梦想与失落。

好在,互联网给非遗传承人的“吆喝”提供了平台,比如通过直播、抖音,不少非遗项目已经从田间地头走了出来,走上了互联网,走到了现代生活中。为此,杨伟慧开始学着直播,“一方面为了拓宽销售渠道,另一方面也希望更多的人了解我们这个行业,为非遗的传承尽一份力。”

杨伟慧认为,非遗项目的传承,说到底只有两条:能不能收到徒弟?能不能转化成果?挣不到钱没人愿意学,传承必定举步维艰。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重技艺,轻营业”在技艺传承人中有着根深蒂固的认知。因为打不开市场,创造不出经济价值,大量的非遗项目面临着后继无人、濒临消失的危机,但与其他非遗有所不同的是,绥德石雕并没有被时代抛弃,而是随着时代的发展更加蒸蒸日上。当代绥德石雕产业发展迅猛,产品种类繁多、功用齐全,工艺推陈出新,更具现代化,不仅誉满全国,而且远销日、美、英及东南亚国家,年产值达1.5亿元。

与此同时,吴堡张家山手工挂面、三边巧婆姨剪纸合作社、定边付翔炉馍等一大批非遗项目,随着优秀传统手工艺保护传承工作不断加强,这些企业依托传统工艺项目激发当地群众内生动力、助推乡村振兴,为当地经济发展作出了积极的贡献,“遗产”变为“财产”,传承才能可持续发展。

近年来,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非遗保护传承工作,从2022年起,市财政每年预算非遗保护专项经费3000万元,市级及以上非遗传承人每人每月增加1000元补助经费,市县两级先后投入非遗保护资金近3亿元。其中,用于非遗基础设施建设、各地非遗展馆、非遗传习所(基地)的经费就达2亿多元;用于国家级、省级、市级、县级非遗项目保护的经费1000多万元;用于保护区及非遗代表性项目宣传的经费1000多万元;用于非遗项目展演展示、进校园、进社区的经费500多万元;用于市级非遗综合展馆建设的经费800多万元。

“确实有很多非遗项目的传承到现在都很艰难,有的是项目内容确实不符合当代人审美了,有的是传承人自身缺乏系统的传习方法,有的是项目赚不到钱,年轻人不愿意学了。”林茂绿表示,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要去做非遗保护工作,非遗传承可能三五年见不到效果,也可能十几年见不到效果,但是五十年、一百年以后,一定是有重要的社会价值和经济价值的。